百灵走了，可日子还要继续。凌陌一行三人继续赶他们的路。对他们而言，再没有比寻找圣物重建神教更重要的事情了。似乎，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属，除了百灵。

凌陌一路上总有些心不在焉。要说她对百灵已经没有一点留恋，那也是不可能的。就在几天前，他们还一起出生入死，他还在为她担心，她还在为他拼命。转瞬之间，好像一切都变了。其实早已不止在此时，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察觉，一切早已在悄然之中渐渐发生着变化。早在很久以前，或许就是在圣灵儿回到旻山的那一刻，很多事情已经在注定了要改变，他们谁也阻止不了命运之手就是如此地蛮横强硬，它是个至高无上的独裁者，它为世间生灵挥笔画就的命运，没有谁可以改变。

命运似乎有意要让他们所有人各归各位，沧南属于神教，属于教主之位；凌陌属于祭司之职，属于圣灵儿；圣灵儿属于美，属于凌陌，该被众星捧月；老祭司应当安度晚年；玥璃和宸瑛呢？或许不久以后，她们就会找个人家嫁了，从此过上人间柴米油盐的生活，与和她们无关的神族不再有任何关联。

那百灵呢？她又该何去何从？她本就是天地间一脉飘零的叶，沧海中一朵随波的萍，她又该去哪里寻找她的归属？在这世间，似乎已没有了属于她的位置，她要再回到氓寨，继续做她的大夫吗？或许吧，这样可能也算是再好不过了。可是，路既然已经选择了，已经走过了，想要回头，真的会有那么容易吗？

焱曦正在竹林里练功，他最近总觉心烦气躁，难以沉静下来。他可是有三百多年修为的神族后裔，以前这种状况几乎没有出现过。他越想静下来，却越静不下来。焱曦累得满头大汗，气喘吁吁，索性不练了。

焱曦走到竹林边，蹲在泉边捧了口水喝，正在擦口边的水时，他猛然想起那日在竹林教百灵封灵咒。

“我怎么会教她封灵咒！就算她是月神族人，跟我有关系吗？我干嘛要多管闲事！”焱曦在泉边踱着步，在无人的竹林边，瞬间由平素的一副高冷相变成了一个神经病似的碎碎念，不停地自言自语。

“你说你是不是有病？她是不是发光跟你有什么关系？你知道封灵咒了不起啊！她是不是遇到危险跟你有什么关系，你三番五次救她不说，干嘛还要把同心铃送给她，难道你不知道那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吗！那可是你送给虞妠的！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送给了别人！你脑子进水了吗？”焱曦一个人神经质似的在泉边絮絮叨叨个没完，陡然又神色黯然下来。

“虞妠啊，你为什么那么傻……难道你看不出来吗？我一直……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吧，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出来呢？如果我们在一起，一直到现在，都会天下太平。我们可以在几百年中游走人间，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，那该有多好啊……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。我曾经无数次憧憬过，倘若我们在一起，我会让你怎样怎样地快乐和幸福啊！我要让你做世间最幸福的人，我要给你我的一切，只要你幸福，只要你快乐，我什么都愿意给你。”焱曦的眼中闪过一抹晶莹。

“我多希望，你还活着，只要你活着，哪怕你不愿跟我在一起，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你，看着你幸福，看着你快乐，我也心甘情愿，只要你活着，活着就好……可为什么，为什么你要那么傻？”焱曦闭上眼睛，脸上一片悲伤。他像一颗孤独的石子，跌落进湖水，越沉越深，越沉越冷，越沉越孤独，越沉越黑暗。周围一无所有，除了自己，他什么也看不到，感知不到。

焱曦就这样，静静地靠在一棵粗大的竹子下睡着了，山风轻轻掠过竹林，四面哗啦啦作响。如此喧扰，又如此宁静。焱曦皱着的眉头，渐渐舒展开来。当一场爱恋无法企及，哪怕连一个梦都变得奢侈，却还是有人苦苦执着于它，不肯放手。它是苦的，也是甜的。一切，都是如鱼饮水，冷暖自知。

焱曦正睡得香，手臂上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铃声，他猛地惊醒。“虞妠！”他惊魂未定地掀开袖子，手臂上的铃铛在疯狂地摇摆，作响，铃音一阵紧似一阵，声声清脆。

“她有危险了！”焱曦赶忙起身，飞奔起来。可刚跑了几步，他就停下来了。“她有没有危险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我管那么多闲事干嘛，我吃饱了撑的啊！真是！”嘀咕完，焱曦又径自坐到竹子下。

“那丫头有那小子在身边，就算有危险，应该也有人保护她吧？她该不是在耍我吧？”焱曦又开始自言自语。

“可万一真的遇到危险了可怎么办？”

“你想那么多干什么？他们跟你有关系吗？”

“好像没关系？”

“你们很熟吗？”

“好像也不熟。”

“这不就得了？没关系，又不熟，你管他们干什么？各人有各人的命，你救得了一个人，能救得了天下人？”

“那你说我该怎么办？”

“别管他们，睡你的觉！”

“可是，这样见死不救，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？”

“你看见他们要死了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你怎么能说是见死不救呢？万一只是他们耍你的呢？”

“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？”

“你刚刚不是说他们跟你没关系吗？又不熟，你烦不烦啊！”

“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。”

“你吃多了？你这辈子最爱的人是虞妠，除了她，谁对你而言都是陌生人。既然这样，他们的生死，与你何干？”

“话是这么说，可我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啊！”

“你真的想去救他们吗？让那个丫头再引诱你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来？那丫头是个魔鬼！你瞧瞧你，遇到她以后，你干了多少蠢事！”

“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。”

“那不就得了？你不是故意的，所以是她引诱你去干的那些事。你还爱虞妠吗？”

“那当然，我永远只爱她一个人！”

“那不就得了！你要记住，此生此世，永生永世，你只爱虞妠一个人。任何干扰和阻止你去爱她的人，都是你的敌人。就像当年的那个人，他不仅抢走了你的虞妠，还害死了她，他死一万次都不够！”

“对，死一万次都不够！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爱虞妠，我只爱她一个人，永远！”

“好了，现在你可以去睡觉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自言自语完毕，焱曦像个乖孩子一样，又接着闭上眼睛睡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