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父……”凌陌喃喃。

“孩子，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挽救浩劫的机会，趁白天一切都平静的时候，你和灵儿去把祭坛收拾干净，准备神鼎，灵幡，法铃和圣衣，再去圣灵湖边折一些桫椤树枝回来，用旻泉水清洗干净，此外我还需要一个司南，幸好，祭司代代相传的月神灵璧我时刻带在身上。你们先去准备，我休息片刻，等月亮一出来，我们就开祭请神，快去吧。”

“是，师父，那您先好好休息，我们这就去准备。”

一听到可能有机会避免这场劫难，凌陌与灵儿二人都惊喜不已，哪怕希望渺茫，也比仅仅只是绝望地坐以待毙好。

弥和祭司靠在月桂树上，双目紧闭，凌陌钻进坍塌的洞府去找祭司要的东西去了，灵儿带着水桶去了旻泉。

三个人都希望能够从月神那里获得解救神教的指示。

天边红霞微醺，活跃了一天的太阳还徘徊在西山，不肯离去。

凌陌回到圣灵湖的时候，看见了自己昔日一直居住的那座小木屋长了草和蘑菇，那颗大桫椤树还是一如既往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，湖水水面低了不少，从前明澈如玉的湖水变得混浊了，而且里面还生出了许多色彩斑斓的水草。他突然间有些怀念一个人住在山上的日子，每日与桫椤树和湖水为伴，他那颗心，早已被净化得玉洁冰清。恋恋不舍中，他抱着桫椤树枝回到山下。

一切已然准备就绪。

三个人静静地等待着黑夜和月亮的到来，大地又开始骚动不安了，那些邪灵又开始了新的活动。

第一声震响传来之时，祭司大人立即开坛请神。

祭司在祭坛之上，独自跳着庄严的祭祀之舞，圣衣衣袂飘飘，灵幡随风而动，赫赫有声，法铃不知是被地动震得还是被风吹得狂响，桫椤树枝供奉的司南中，月神灵璧在磁勺的正中央震颤着。

舞蹈完毕，祭司大人虔诚地跪拜在祭台前，默默地好一会儿，才抬起头来。他双目紧闭，口中念念有词，看得灵儿和凌陌目瞪口呆。只见祭司大人猛地睁开眼，大喝一声“启！”，指尖一道白光嗖地飞过去，直射到司南上，一旁的法铃哗啦啦地响至癫狂，没头没脑地摇摆，八面灵幡围绕祭坛飞速旋转起来，司南的磁勺随之迅速旋转开来，勺中的月神灵璧缓缓升起，在灵儿和凌陌眨眼的瞬间，变成了一个散发神光的光源，光芒似雾非雾，汇聚成一片，黯淡之处如裂缝，完好之处如云团，两种明暗不同的光渐渐界限分明，黯淡如裂缝之处线条徐徐汇聚起来，弯弯绕绕，最后变成了一个仿如鸟的图案，鸟翅膀挥动三下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化成几排凌陌与灵儿都看不懂的符咒，渐渐，符咒消失，光雾散开，月神灵璧轻轻落回到磁勺中，灵幡和磁勺渐渐停止转动。

灵儿没想到原来祭司大人竟然这样厉害！

满头大汗的祭司大人，由于体力不支，随即倒在了及台前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灵儿和凌陌急忙赶过去，“师父！”“祭司大人！”“您怎么样，还好吧？”

祭司睁开眼睛，抬起头来，用不可思议的双眼目不转睛地顶盯住灵儿，脸上的变轻顷刻间千变万化，仿佛狂喜，仿佛惊讶，仿佛恐慌，仿佛惋惜，仿佛悲哀……

“师父，您得到月神的指示了吗？”凌陌赶忙问。

“是啊，祭司大人，月神告诉您答案了吗？”灵儿问到。

祭司还是用那样异样的眼睛盯着灵儿，灵儿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，“祭司大人，您看着我干什么？到底怎么样啊？您知道答案了吗？”

祭司突然一把抓住她，“丫头，你是叫百灵？”

灵儿一愣，然后点点头，“怎么了，祭司大人？”

“竟然是你……”祭司颤抖着声音。

“祭司大人，什么是我啊？”灵儿感到莫名其妙。

凌陌头脑中被团团迷雾弄得晕头转向，她不是圣灵儿吗？什么时候叫百灵了？为什么灵儿也承认了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他们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？他正欲问个究竟……

祭司双眼暴突出来，紧紧地抓住灵儿的手，奋力地想要起身，他的指甲抠进了灵儿的手臂内，灵儿感到钻心地疼。

“我怎么早没想到呢……”祭司突然泄了气似的，无力地松开手，眼睛里只余下了哀伤，“是啊，我怎么早没想到呢……”他喃喃自语着，“你吃了月灵神女的灵魄啊……”

凌陌突然惊惶地抓住祭司的手臂，“师父，难道……”

弥和祭司把哀伤的眼睛转向凌陌，微微点点头，一大口鲜血呕出来。凌陌和灵儿赶忙帮他擦拭，“竟然是这样的结果，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啊……”祭司仿佛是在哭号，“丫头啊……”

灵儿看见他的眼睛里落下了两滴闪闪发光的液体。

凌陌圆睁着眼睛盯着灵儿，讷讷地，张着口，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。灵儿听见他的双手，十指捏得嘎吱嘎吱响。

“到底怎么了？你们说啊！”灵儿见他们迟迟不说话，有些发急了。

“我不允许，决不允许，我们不能这么做，师父！”凌陌带着同样的表情转向了祭司大人，只是眼眶里溢出了晶莹的泪水，在月光和火光中闪闪发亮。

祭司大人咳了两声，又呕出一口鲜血。

“祭司大人，您先不要说话，好好休息一会儿，啊。”灵儿焦急地说。“凌陌，到底怎么了？你快告诉我啊！”

凌陌抬起闪烁着泪光的眼睛，怔怔地看着灵儿，“灵儿，是你，竟然是你……”

灵儿突然想起，她吃了月灵神女的灵魄，祭司大人说，三百多年前，尤伽教主以心爱的月灵神女祭湖，就是因为她身上拥有月神的灵性和月亮纯洁神圣的光芒，而如今，她自己，不就是月灵神女的样子吗？月亮的光芒，不就是在每晚天幕落下的时候，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些明亮的东西吗！

“要像三百多年前的尤伽教主那样，用我祭湖是吗？”灵儿的眼睛里掠过丝许的惊讶，随之又平静下来。她缄口不言，一动不动，瞬间凝成一座通明的雕像。她深澈的眼眸中，无数的掠影忽闪而过。她本是俗尘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子，却骤然间一步登天成了神族后裔月狼神教的教主，又遇到了让自己深爱而无法自拔的凌陌，明知道是欺骗，明知道结果可能会痛苦得令她难以承受，她却宁愿背负着愧疚与罪恶留在他身边，多陪他一天是一天。祸福向来都是相伴而行，相依而存的。在外人看来，这样的好事或许多少人倾尽一生都无法触及，而她却在顷刻间垂手而得。可是，终究她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！

她这样的平静，更让凌陌感到担忧，“我们不能这样做！师父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，我们再想想……”

弥和祭司无奈地望着灵儿，想说什么，欲言又止。

“凌陌，这是月神的指示，不会再有别的办法了。反正用我一个人的命，换天下所有人的命，值了。我爹要我行医济世，渡济苍生，这也是我一生的心愿，而到旻山来这么久了，我所面临的都是让我束手无策的，我感到自己好渺小，好没用。如今，正是用到我的时候了，一次就可以解救那么多人，我很高兴，我终于能达成所愿了，我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。于天下人而言，生死于一个渺小得微不足道的我而言又何足惜，何足恋？”说完，灵儿笑了，柔和的眼睛里，没用恐惧和不安，凌陌看到的，都是坦然和从容赴死的决心，这却让他感到惶恐和不安。

“可是，为什么偏偏是你……”凌陌仰着头看天，明星疏落，皓月皎洁，流光如水，他想问苍天，为什么必须是灵儿，他才找到她，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，他还没有履行他的诺言，就要这样残忍地终结吗。这对她，对他，都太不公平了。

只是，世间之事，又何来公平可言？一切都不过是命罢了。自从百灵倾心凌陌的那一刻起，自从她决定为了他留在旻山之日起，自从她为了他决定出任教主之职起，她的命途，便早已变换了轨迹。